伦敦的秋意浸在雾里，泰特现代美术馆的玻璃幕墙蒙着层薄湿。杨泽东站在里希特的抽象画前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——上面是黄婷发来的画展流程表，夏语桐的名字标在“特邀策展人”一栏，旁边用红笔注着：“下午四点将在3号展厅讲解培根的《三联画》。”

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，外面套着驼色大衣，和平时在会议室里的西装革履判若两人。小张说这叫“艺术圈伪装术”，还特意给他塞了本翻旧的《艺术的故事》，让他夹在胳膊底下充样子。

“杨总，夏小姐刚进馆，在一楼咖啡厅。”耳机里传来保镖的低声汇报。

杨泽东合上书，转身往咖啡厅走。路过雕塑区时，故意放慢脚步，目光落在亨利·摩尔的青铜作品上，眼角的余光却精准捕捉到窗边的身影——夏语桐正低头看着笔记本，面前放着杯没加糖的拿铁，侧脸被落地窗外的雾光衬得像幅水彩画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调整了下手里的书，装作不经意地走向吧台。经过她身边时，胳膊“不小心”撞到了桌角，那本《艺术的故事》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，书页散开，正好落在她的脚边。

“抱歉。”杨泽东立刻弯腰去捡，指尖和她伸过来的手撞在一起。

夏语桐抬头，看到是他，眼睛瞬间睁大，像受惊的小鹿：“杨先生？”

“是你。”杨泽东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，捡起书拍了拍封面的灰，“这么巧，你也来伦敦看展？”

“我是来……”夏语桐顿了顿，才想起自己的“官方身份”，“来协助策展的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。”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书上，眼里闪过丝好奇，“你也喜欢里希特？”

“谈不上喜欢，”杨泽东翻到夹着书签的页面，那是小张特意标出的里希特专题，“陪客户来的，顺便看看。倒是你，怎么会在这里？我以为你在广州。”

“上周临时接到的邀请，”夏语桐搅动着咖啡杯，语气里带着点无奈，“说是协助整理一批战后艺术品，其实……也是想躲开家里安排的饭局。”

杨泽东心里了然。黄婷早就查过，夏家这次逼她来伦敦，明着是“艺术交流”，实则是想让她和在伦敦做金融的陈家公子“偶遇”。那小子在投行混得风生水起，却出了名的花心，上周还被拍到和女明星进酒店。

“躲得掉吗？”他顺势坐下，把书放在桌上，姿态自然得像老朋友。

夏语桐叹了口气，从包里掏出张烫金请柬：“陈家的晚宴，就在后天。我爷爷特意让人送来的，说‘不去就是不给面子’。”

“那就去。”杨泽东端起服务生送来的黑咖啡，抿了一口，“不过可以带个‘挡箭牌’。”

夏语桐眨眨眼：“挡箭牌？”

“比如我。”杨泽东的语气很平静，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，“我正好要参加个伦敦金融城的酒会，离陈家晚宴不远。如果你不介意，我可以‘顺路’去接你，坐半小时就走。”

他算准了她的软肋。夏语桐不是那种会直接撕破脸的性子，需要一个体面的台阶。而他这个“偶然相遇”的朋友，恰好是最合适的人选。

果然，夏语桐的眼睛亮了亮，又有些犹豫：“会不会太麻烦你？”

“不麻烦。”杨泽东看着她，嘴角噙着点笑意，“就当……谢你上次在广州画廊推荐的那幅城中村油画。我很喜欢。”

提到画廊，夏语桐的脸颊又泛起微红，轻轻点了点头：“那……谢谢你。”

雾气渐渐散了，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切进来，在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。两人没再提饭局的事，聊起了画展。夏语桐说起培根的扭曲人像时，眼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：“他把人的痛苦画得像在燃烧，看着吓人，却特别真实。”

杨泽东安静地听着，偶尔插一两句——都是昨晚恶补的知识点，却被他说得像随口道来。他发现夏语桐聊艺术时，整个人都在发光，那种专注和热情，是他在商场上从未见过的鲜活。

“对了，”夏语桐突然想起什么，从包里拿出个小本子，“上次在太平山顶，你说喜欢莫奈的光影，我画了张速写，想送给你。”

本子上是幅水彩速写，画的是山顶的夜景，海面上的灯火用银粉点缀，像真的在闪烁。比她画廊里那幅更精致，显然是特意重画过的。

杨泽东接过本子，指尖触到纸面的粗糙感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他收过无数名贵的礼物，古董表、限量版钢笔、甚至小岛的产权，但没有一样比得上这张薄薄的速写。

“画得很好。”他认真地说，“我会裱起来。”

夏语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：“不用这么郑重……”

“必须郑重。”杨泽东打断她，目光坦诚，“因为是你画的。”

这句话说得太直接，夏语桐的脸瞬间红透了，慌忙低下头去看咖啡杯，耳朵尖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。

四点的钟声敲响时，夏语桐猛地站起来：“我该去3号展厅了，要讲解培根的画。”

“我去听听。”杨泽东跟着起身，很自然地帮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米色风衣。

两人并肩走向展厅，穿过人群时，夏语桐的高跟鞋不小心崴了一下，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。杨泽东的肌肉瞬间绷紧，稳稳地扶住她，低头问：“没事吧？”

“没事没事。”夏语桐慌忙松开手，脸颊发烫，“谢谢。”

展厅里已经站了不少人。夏语桐走到《三联画》前，深吸一口气，拿起讲解器，声音清亮而专业：“培根的这组作品创作于1969年，画面中的人物被扭曲、撕裂，却在痛苦中透着种……”

她讲得投入，完全没注意到人群后排的杨泽东。他靠在墙上，没看画，只看着她。聚光灯落在她身上，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，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。他突然觉得，这比任何抽象画都更有吸引力。

讲解结束后，夏语桐被几个艺术评论家围住，聊得不可开交。杨泽东没上前打扰，只是远远看着，直到看到陈家公子的身影出现在展厅门口——那人穿着花哨的丝绸衬衫，正径直朝夏语桐走去，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。

杨泽东的眼神冷了几分，迈开长腿走过去。在陈公子快要碰到夏语桐手臂时，他很自然地站到两人中间，对夏语桐说：“讲解得很棒，尤其是对‘痛苦与存在’的解读，很有见地。”

夏语桐看到他，明显松了口气，刚要说话，陈公子已经伸出手，语气带着优越感：“这位是？我是陈景明，语桐的朋友。”

杨泽东没理他的手，只是淡淡瞥了一眼：“杨泽东。”

“杨泽东？”陈景明皱了皱眉，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，语气更轻慢了，“在哪高就？也是搞艺术的？”

“算是吧。”杨泽东的目光落在他别在领带上的钻石别针上，嘴角勾起抹若有似无的嘲讽，“搞点‘流动的艺术’——比如黄金和货币。”

陈景明的脸色微变。在伦敦金融圈混的，没人不知道“流动的艺术”是顶级资本玩家的暗语。他上下打量着杨泽东，突然觉得这人的驼色大衣料子不一般，手腕上的表虽然低调，却是百达翡丽的限量款星空表。

“原来是同行。”陈景明的语气收敛了些，却还是透着试探，“不知道杨先生在哪家机构任职？”

“自己做点小生意。”杨泽东没细说，转而对夏语桐说，“后天晚上七点，我来接你。”

夏语桐点头：“好。”

杨泽东没再看陈景明，转身离开。经过门口时，听到陈景明问夏语桐：“他到底是谁？”

“一个朋友。”夏语桐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。

杨泽东的嘴角微微上扬。这场“意外”重逢，效果比预想中更好。既不动声色地宣示了存在感，又没吓到夏语桐。

走出美术馆，伦敦的雾又浓了些。他掏出手机，给黄婷发了条消息：“查一下陈景明在伦敦的所有资产，尤其是他在摩纳哥的赌场账户。”

然后，他翻出夏语桐画的那张速写，借着街灯看了很久。画里的太平山顶，灯火璀璨，像极了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。

这场精心策划的“偶遇”，只是开始。他要让夏语桐知道，他不仅能在艺术展厅里陪她聊培根，更能在那些她不喜欢的名利场里，为她撑起一片清净地。

就像此刻伦敦的雾，看似漫不经心，却早已把目标轻轻笼罩。